“侯爷,侯爷!”她惊慌失措又不敢相信地追了上去,赵允廷脚步不停,秦氏上前就想抱他的胳膊,被赵允廷反手甩了出去,跌在地上还滑出一段距离,脑袋险些撞到一旁的圆柱。
有片刻的功夫,秦氏脑海里一片空白,等她回过神,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她勉强撑着胳膊坐了起来,不去扶头上歪了的发髻簪子,不去看擦伤的手腕,只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他太高,她得仰着脖子,不知是流到脖子里的眼泪太凉,还是男人平静无情的脸庞太冷,她控制不住地发抖。
又冷又疼。
她是国公府的掌上明珠,自小到大,只挨过一次打,就是身前这个男人打的,半边脸肿了十来天才消了肿。今日,他又打她了……
身体上的疼都比不上心里的绝望,秦氏跪着爬到男人身前,仰头看他,泪如泉涌:“侯爷,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想对涵儿下手?侯爷,涵儿是你亲生骨肉啊,你明知道他会害涵儿,你还让他回来?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你当初陷害承远时,可有想过他也是我的骨肉?”
她哭得再可怜,赵允廷都不为所动,退后一步避开秦氏想拽他衣摆的手,抬头,目光落在走廊两侧垂挂的灯笼上:“他们两个都是我的骨肉,我更看重谁你心里清楚。不过我也没有狠心到不顾涵儿性命,只要你安安分分当你的侯夫人,我会尽力保住他,但如果你做了什么激怒承远,将来涵儿出事,你后悔莫及时,别怪我今日没提醒你。”
最后几句他是边走边说的。
秦氏坐在地上,泪眼模糊望着他背影,这次却没有再追上去。
跟男人相比,她更在乎儿子的命。
如果,如果是太子登基,国公府没有倒,还有人给她撑腰,赵沉是不是永远都不敢回来了?
新帝登基,秦氏知道丈夫出了很大的力,也知道她的父亲镇北将军功不可没。丈夫投靠新帝她理解,为何父亲也要帮敌人?如果父亲跟叔父一起合兵辅助太子,事情会不会不一样?父亲,她知道,太子宠幸妾室害太子妃姐姐难产一尸两命,可姐姐已经死了那么多年,父亲怎么不为了她这个活着的女儿好好想想?只要太子登基,国公府便会圣眷更胜,丈夫再不甘心又如何,哪怕是应付她,也比如今她独守空房涵儿被人威胁强啊……
萧瑟寒风中,秦氏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望竹轩。
阿桔正在蒋嬷嬷绿云等人的服侍下梳妆打扮,都没空看自己的新家。
外间传来小丫鬟喊人的声音,阿桔从镜子里看向门口,就见已经换过一身家常袍子的赵沉走了进来。两人目光在镜子里交汇,男人朝她轻轻一笑,阿桔身体顿时放松许多,轻声问他:“娘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她身边都是丫鬟,赵沉没有凑过去,坐在榻上喝了口茶,悠闲地道:“放心吧,娘那边一切妥当,今日没空了,明早我带你过去看看。馨兰苑后院搭了两座花房,里面养的全是兰花,你可以看个尽兴。”说着将一直负在身后的右手伸到前面,朝她晃了晃。
他手里拿着一朵绿瓣兰花,笑得很是得意。
好好一朵花被他摘了下来,说不定还是背着婆母偷偷摘的,阿桔睨了他一眼,不再跟他说话,嘴角却翘了起来。
装扮完毕,蒋嬷嬷扶着阿桔站了起来,将她领到穿衣镜前,回头笑问赵沉:“爷看看,奶奶这身打扮可好?”进了府,从桐湾跟过来的这些老人也都换了称呼,不再喊少爷了。
阿桔起身时,赵沉已经站了起来。
今晚阿桔算是新妇初次进门,要给太夫人侯爷敬茶的,因此穿的很是喜庆。上面真红色缂丝小袄,底下一袭同色绣兰花的长裙,虽是冬装,她玲珑身段没有半点影响,羞红着脸站在那里,真正是闭月羞花。抬起眼帘望向他,水眸波光流转,那光彩连她乌黑发髻上的红宝石金凤步摇都黯然失色。
夫妻俩互相凝望,蒋嬷嬷悄悄给绿云等人使个眼色,静静地退了下去。
男人盯着她不说话,阿桔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声催他:“好了,咱们快点过去吧,别让人等。”
“好。”赵沉伸手过去,等她将手搭在他手心,他握住,牵着她往外走了两步,忽的将人拉到怀里,搂着人便吻了下去。
阿桔本能地撑住他胸膛,也闭上了眼睛。
赵沉并没有亲太久,他只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让她知道她到底有多美。最后亲了亲她唇,赵沉抬起头,抚.摸着她脸告诉她:“阿桔,你是这世上最美的姑娘,娶到你,让你喜欢上我,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曾经我不甘心住在桐湾,遇到你后,我无比庆幸去了那里。”
他甜言蜜语随口就来,偏偏每次都听得她脸红心跳,阿桔低下头,抬手握住他腰间的玉佩,摸了两下细声问他:“那要是我不好看呢?”你也喜欢吗?
这……赵沉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没有马上得到回复,阿桔动作一顿,松开了他的玉佩。
她小嘴微微嘟了起来,显然是不高兴了,赵沉笑着握住她还没落下去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道:“你要是不好看,我可能真的不会注意到你,可你如果只生了这副倾城容貌,性子不合我意,我也不会费尽苦心死皮赖脸的非要娶你。”
又坦诚又夸人又自贬,阿桔心头各种情绪掠过,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
赵沉抬起她下巴,抵着她额头看她眼睛:“别多想,没有如果,我喜欢你貌美,也喜欢你纯善,也喜欢你娇傻,反正就是喜欢你了,旁人即便有一样胜过你,只要她不是你,我就不会多看一眼,懂了吗?”
阿桔看着他,想点头,外面忽然传来蒋嬷嬷的提醒。
她便说不出口了,桃花眼里却漾起比任何言语都管用的满足甜蜜。
赵沉亲亲她弯起来的嘴角,“走吧,回来再听你说。”
夫妻俩跨进太夫人的荣寿堂,堂屋里已经坐满了人。
听丫鬟报大爷大奶奶来了,众人不由都朝门口看了过去,等阿桔落后赵沉半步跨进门槛,阅历丰富如太夫人,沉稳肃穆如赵允廷,在看到盛装打扮的赵家长媳时,都愣了一瞬。
而坐在赵允廷下首的秦氏暗暗攥紧了帕子,她今日的一切痛苦都是赵沉给的,他过得越好,就越碍她的眼。
太夫人倒没有留意阿桔太久,而是望着赵沉出了神。太像了,父子俩生的太像了,小时候没长开时还不是特别明显,如今的长孙,英气勃勃玉树临风,简直跟他父亲当年一个模样。难得的是,长孙虽然住在乡下,一身出众气度却不输于任何一家的少爷公子,一看就是有本事的。
身边的两个孙子,一个是庶子,一个还乳臭未干,乍然见到拎出去定能博得满堂彩的长孙,太夫人心头涌起一股自豪,也就露出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笑容,笑着唤道:“承远,快领着你媳妇到跟前来给祖母瞧瞧,你说你,一狠心在外面住了那么多年,可把祖母我想坏了。”
赵沉扯了扯嘴角,看看赵允廷对面空着的太师椅,带着阿桔一起走了过去。
母亲受的苦有一半来自太夫人,如果国公府暗示结亲时太夫人断然拒绝,国公府未必会对宁家出手,正是两方里应外合,父亲才进退两难。只是太夫人与秦氏不同,是他名正言顺的祖母,本朝重孝,他在外面走动倒还好,阿桔住在侯府,闹僵了于她名声有损,因此不可能彻底不认太夫人。但让赵沉笑脸相迎他也做不到,太夫人问话他就答,言简意赅,多余半字都不说。
太夫人又不傻,明白长孙心里存着不满呢,而这不满肯定都是宁氏挑唆的。想到死而复生的前儿媳妇,太夫人笑容微微冷了下去,目光投向阿桔。
阿桔柔顺地给她打量,娴静妍丽,俏生生似朵花。
太夫人的心沉了下去。
她就知道,一个乡下姑娘,如若不是容貌出众,怎么能勾了侯府嫡长子的魂?看着老实巴交的,不定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扫一眼阿桔衣裙上的兰花,太夫人后知后觉这个孙媳妇跟宁氏竟有些神似,越发不喜了。一个儿子栽在宁氏身上不够,难道还得再赔一个大好的长孙?
有心挑刺两句,看看一旁端坐的儿子,太夫人将准备好的话又咽了下去,笑着夸了阿桔两句,然后便命丫环准备蒲团,请大爷大奶奶敬茶。
先敬太夫人,太夫人没用早就备好的被大丫鬟收着的翡翠镯子,而是把自己手上带了多年请得道高僧开过光的沉香佛珠手链套到了阿桔手上。不管待不待见孙媳妇,这个长孙她是想拉拢的。
赵沉扫了一眼,同阿桔一起道谢后,不动声色地去了赵允廷那边。给父亲磕头,再到赵允廷对面表示宁氏的空椅前磕头。夫妻俩叩拜时,一屋子人都默默看着,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并未露出异色。
赵允廷私底下给过好东西了,这次就只给了阿桔两封封红,然后代宁氏又送了儿媳妇一整套金玉头面,装了满满一匣子,珠光宝气。
赵沉悄悄朝妻子眨了下眼睛,成一次亲,敬三次茶,妻子可是得了不少好东西。
接下来便轮到赵清赵沂了,见过礼,阿桔从锦书锦墨手里接过准备好的见面礼,交给二人。
赵涵跟秦氏坐在一侧,都是不用打招呼的。
一圈完毕,赵允廷开了口:“好了,家里人都见过了,明日承远你给两个姨母家里下帖子,趁年前领着你媳妇去探望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