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在雅舍里住下来,宋甜儿瞧着床上晕迷的南宫灵,陷入沉思。南宫灵早知道石观音居处的种种阵法机关,又怎么会不知道花阵中的特制迷药?他一早在鼻间暗暗藏入丹丸防止吸入迷雾,谁知还是在那里倒下了。
他并没有接触过谷内的什么东西,目前为止尚未有过饮食,石观音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中招?
她突然伸手掩住自己的胸口,低低喘息两声,一倾身,在帕子里吐出一口血来。她寒星一样明亮的眼睛似乎在一瞬间也黯淡了下去,她瞧着南宫灵,伸手去摸他的脉搏,觉他心跳越来越缓慢,呼吸间隔也越来越长,眉宇间终于也流露出焦急——若是大脑缺氧时间过久,以后不会影响智商罢?
她轻轻咳了两声,脸色煞白如霜,嘴唇却是奇异的嫣红色。
在密室里,有一双秋水目流露出狂喜之色。
武功卓绝的宋甜儿,竟然也受了内伤?而她与石观音约定的日子,已相差不到十日,在这十日内她又怎么可能完全复原?她岂非已经输定了?
这秋水目的主人疾步走远,有了这样的好消息,她自然要抢先去通知自己的主人。宋甜儿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那副王维真迹,从个人空间中取出一粒辟毒丹,给南宫灵服了下去。
她修炼的本是偏向灵魂的功法,在前十三年当中,她的体内甚至没有一丝真气,只能像小孩玩木剑似的凭空劈砍,感悟剑意。后来又把源力转化为*上的内力,直到今年才算大功告成。只是现在的身体毕竟年岁尚幼,筋骨肌肉都未到达巅峰状态,今日使用的力量稍稍过度,登时就让自己受了内伤。
她结出手印,捻动心法,对自己使出一招“雨润”,以甘甜雨露的滋润使人精力充沛。宋甜儿面色渐渐恢复如常,再瞧南宫灵,呼吸、心跳、面色也与常人无异,她同情地瞧着床上挺尸一样的年青人,深觉他实在是这世间最苦的人之一,几次三番要他性命的,竟都是他的血亲。
这本来是个快意恩仇的世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可是南宫灵的这种情况,岂非连报仇也不能够?
这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个艳红衣裳的女孩子走进来,娇笑道:“这便是我那小叔子么?”
她明眸皓齿,豆蔻年华,头上梳着两条乌油油大辫子,一眼看见宋甜儿,忽然低下拜,正色道:“长孙红今日得见斩月楼主,实在幸甚!”
宋甜儿道:“无需多礼,你便是无花的妻子长孙红?”
长孙红兴奋得脸上微红,大声道:“正是!”她拍拍手,两列女子走了进来,她叱道,“我片刻不在,你们便如此惫懒,也不知道好好招呼客人。”言毕又向宋甜儿笑道,“楼主一路风尘疲惫,不如先沐浴换衣,我今日且先代家师与外子宴请楼主。”
不过片刻,屏风架起,澡盆搁好,热水、皂豆、香巾、新衣已样样具备,在厢房内小几上,甚至还搁了一杯琥珀光泽的葡萄美酒。长孙红亲自服侍宋甜儿,为她解开衣带,一旁的侍女拿起雪白的毛巾就要搁到澡盆中……
宋甜儿道:“慢着。”
仿佛吃了一吓,那侍女手一松,毛巾直直掉进了澡盆中。洗澡水是温热的,还往外冒着白汽,看上去清澈而可爱,毛巾是雪白的,用花露熏蒸过,讲究又洁净。
宋甜儿皱了皱眉,道:“把这水换了罢。”
长孙红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楼主,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宋甜儿瞧了一眼那毛巾,左下角用金线略微绣出一弯浅月,看上去平凡而不起眼。她说:“水里自然是没有什么的,毛巾上却有。”
长孙红笑道:“毛巾上难道有人涂了毒药?”
宋甜儿道:“不是毒药,不过是软筋散罢了。”
长孙红道:“楼主何必多心,哪里会有什么软筋散,你若不喜欢,我们换了就是……”她一边强笑着,一边指使人飞快地把水抬出去倒掉了。
这次再没有什么问题了,长孙红的脸色也始终有些青白。宋甜儿道:“你出去罢,晚上的宴席,我也就不参加了。”
长孙红脸色更加难看,她喏喏应了几声,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雅舍外是一片竹林,林中人白练铢衣,衣袂斜斜,被晚风拂动。晚霞为她白玉一般的脸晕上一层绯光,这真是天寒日暮倚修竹,初见仙人萼绿华。
然而丁枫却没有心思去欣赏,他正忙着追逐一个人。
那黑衣少年匆匆奔了过来,仍傲然道:“你追上我也没用,我是死也不会听从你的话去服侍什么石观音的……”
丁枫道:“原公子,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只需在此地耐心等片刻,换到一间大一点的屋子里去,好好喝杯茶,吃顿饭,等你父亲派人来接你回家,这样岂不是舒服又安心?你又何必熬着白受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