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戈城与外界完全隔绝，直径三十公里的生命带密布遮天蔽日的植被，让这座小小城市与外面的时尚大都会成为老死不相往来的近邻。这些上百米高的植被几乎是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当然是安意如的功劳。最外围是一圈红杉树墙，延绵数百公里，交叉排列紧密连接。往内是荆藤多刺的灌木，补齐了巨杉之间的孔隙。

从外面看，就好像城市中忽然多了几百平方公里的森林公园。那些参天巨木是如此巨大，焕发着蓬勃向上的生命力，简直蔚为壮观。只可惜这个时代的人已经很少有人懂得欣赏了。

城里的人最初下定决心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往来，从此过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然而想归想，做归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些人都见识过外面的大都市现代化的便利生活。现在要让他们耕作劳动，远离带给生活便利的电能和电器设备，一下子又怎能适应？

很快就有人开始表达不满了，嚷嚷着与其这样的自由劳动，还不如认命回归社会，穿上屁塞子衣裳做一个快乐的新政府人。最起码不用遭这个苦累的罪。相当一部分人开始后悔，为什么放着天上掉馅饼的日子不过，却偏偏要受人蛊惑来这里吃苦受累活受罪。他们先是凑在一起吐槽抱怨，而后相互窜联，开始商讨怎么才能推翻老李定下的规矩。

城中的黑石碑散发着暗青色神圣的光辉，只有老李和小金子能够看得到。

此时此刻，二人正坐在石碑下，沐浴在这柔和充满勃勃生机的光辉中。

“好人不好做。”老李面对着小金子投过来的带着讥嘲意味的目光，苦笑道：“你有一点说的很对，人的劣根性永远都会存在，所以永远无法得到满足。”

“你知道的，很久以前我来到这个世界，创造了第一批人类。”小金子道：“他们因此称我为造物主，我见证了许多次人类从原始状态发展进化，创造文明，最后又堕落的不可救药，亲眼目睹这些次基因生物们为了无意义的事情发动战争，自相残杀，也曾试图干预帮助他们走上正确的进化道路，甚至为此不惜派出了青铜守护者，但最后，都不得不亲手终结一切。”

“还是有一些美好时刻的。”

“那是因为你活的还不够久，以后只会看到更多丑恶。”小金子道：“到那时候你就会理解我的想法，作为一个觉醒了生命源的高等生物，你跟他们已经不是同类了。”

“总归还有些东西是不能舍弃的。”老李笑道：“你也说过，神爱世人。”

“我摧毁过的城市和人类，比我爱过的要多很多。”小金子道：“我爱世人是因为他们有时候值得爱，这就好像你养了一群羊，如果他们乖乖任你割羊毛挤羊奶，那就是有保留价值，可如果那只是一群疯癫愚蠢的无用之辈，甚至堕落到背叛你，那就应该毁灭掉，再重新养一批。”

“可惜我只是个人，不是养羊人。”老李道：“我的江湖圈子里，装不下太多人，却能装下最复杂的人性。”顿了顿又道：“堕落和升华都代表不了人性的本能，追求更舒适的生活是一切生物的本能，包括你我在内，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是生命源的本能，对我来说，包容这些愚蠢和堕落不是什么难事，与那些爱我的人在一起生活更让我感到幸福和满足。”

“那些堕落的人就像病毒，会迅速

蔓延散播开来，很快你就要不得不面临选择。”小金子道：“他们绝对不会安静的离开，而是会想尽办法影响更多的人加入进去，如果你只是把自己当做他们当中一员，就永远不要想阻止这种趋势。”

“嘿嘿。”老李忽然笑了笑，道：“你觉得我应该在意他们做了什么吗？”

“可你很在意那些爱你和你爱的人带给你的所谓幸福满足。”小金子道：“但那些人也是普通人，芸芸众生没有真正渴求过真理，面对那些不合口味的证据和真相，他们会充耳不闻，凡是能向他们提供幻觉的，都可以很容易地成为他们的主人；凡是让他们幻灭的，都会成为他们的牺牲品。”

“这就是你用宗教统治西方人类那么久的奥秘？”

“很明显，你在这座城市里搞的一套正走向失败。”小金子答非所问道：“你给了他们一个自由家园，那曾经是他们所渴望得到的，但现在，他们正因为一些具体又琐碎的原因背叛你，很快会有更多人加入进来，到那时，这座乌托邦会跟生命带外面的世界没有区别，你想精心守护的小圈子也就土崩瓦解了。”

“你希望我以神的面目去控制他们的思想？”

“他们不会对一个邻家男人言听计从。”小金子道：“没有强权的人类社会是无序的，缺乏强大的人格指引，他们就会变得愚蠢而短视，像一群失去蚁后的蚂蚁，别以为你身边人是特殊的，以我观察所得，人一到了群体中，智商就严重降低，为了获得认同，个体愿意抛弃是非，用智商去换取那份让人备感安全的归属感。”

“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吧。”老李轻轻叹了口气，小金子说的不无道理，但老李不想如他所说迈出那一步，以神自居。

“何必抗拒呢？”小金子道：“卿本佳人，何苦执迷不悟？”

老李道：“你在摧毁某座城市之前曾说过，如果城中有十个好人爱你就不那么做。”

小金子道：“我摧毁那座城市是为了挽救其他城市里的人类，让他们对正义的秩序和仁爱产生敬畏，而你的城市却正在酝酿革命，他们的问题不是堕落的不可救药，而是无限制的欲望得不到满足，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并不需要摧毁，只需要建立一个崇拜机制，你就可以挽回你的幸福小圈子。”

“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到此为止。”老李道：“我要去美洲办点事，止戈城里的事情暂时拜托你，内部问题不必管，只需替我防着外部入侵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