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达和李信联手将子婴抬到岸边,李信忽觉子婴的黑色下衣略发暗红。
颤巍巍伸出大手摸去,未干的血渍沾染在李信手心中。
“王上已受了如此重的伤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是在梓潼之时所受之伤。”
赵姬掩饰道,不敢直言是被自己人误伤,子婴未去深究误伤之人过错,若被李信知晓,必不依不饶。
虫达望着只剩一口气的子婴,暗暗叹服,“当年赵武灵王不过是假冒使者,刺探秦国翟地地形。亲身奇袭巴蜀作战,王上真乃当世英豪。”
李信仍旧提防着虫达,皱眉问道,“我等从未说过王上是奇袭而来,虫统领是如何知晓的?”
“是丁复猜测的。”虫达苦笑道,“那个家伙在战事未起之时便笃定,王上定不会从金牛,米仓二道而来。其后丁复细看巴蜀地形图,猜测王上会从苴城北侧隐秘之路奇袭,故谏言吕泽两万余人驻守米仓道,以图一军守二道,却并未拦截到王上。”
“巴蜀东果然有奇路?”
李信微微惊讶,子婴曾留下兵马防备子午道,他还本以为多此一举。可若入汉中的奇道在东,便可偷渡汉中,顺着子午道直袭咸阳。
倘若被巴蜀军得手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臣真是误会王上了。”李信望着正被赵姬灌服红色粉末的子婴,暗暗自责。
“可在下不知,王上究竟从何地入的巴蜀?”虫达问道。
“王上未曾直言,想必那条路不为人知,王上怕泄密吧?”李信思索道。
“非是怕泄密,而是那条道...奇险无比。”
赵姬眉头紧皱,扯开子婴的裤脚,那本早已结痂的细小伤口,不知何时裂开化脓。
“这...唉。”李信紧咬着牙,略带埋怨,“既是奇险之路,派臣去便好,如故犯险。”
巴蜀几乎全部的精兵都在此地,几人倒也不急于攻城,原地修整。
李信端坐子婴身旁,打开地图与虫达,赵姬分析着子婴入蜀之路。
赵姬虽知晓子婴会翻山而进,但看着厚如的城镇的山脉,一时间却不敢确定子婴真是如此而来。
“是从这里,再...到这里,其上还有一个‘毛嬴桥’。”
一只脏兮兮的手忽地指在地图之上。
“什么人?!”李信一惊,太过专注于地图却未发觉周遭已来了人。
侧身抬眼看去,竟发觉来的人是吕马童。
“吕统领?如何穿着巴蜀兵的战衣?”李信惊问道。
吕马童擦了擦嘴,笑道,“打下葭萌关,自然把过山的烂衣换掉了。虫统领派人到葭萌关召集将士,下官便跟来了。”
虫达的面色极为难看,他怎么都没想到军中居然混有秦人!
刚刚若开战,军中的秦兵可趁他不备,将他生擒。
“哈哈哈...虫统领无需惊惧,如今我等是自己人了。”吕马童憨笑道,“王上也真是够会骗人的,还说葭萌关有重兵把守,原来兵力皆在米仓道,苴城。葭萌关竟不只有两千余人,本统领可是有九千人马。”
“九千?”
李信心中有些不舒服,刚擢拔的统领竟有九千,只给他留下五千。
“剩下七千人把守在葭萌关,如此一来,即便打了败仗,亦能从此撤军。”吕马童笑道。
“闭上...你的臭嘴!”
昏迷的子婴缓缓睁开双眼,嘴角残留着些红色粉末,煞白的面色竟越发红润。
“此战关乎秦地百万百姓的性命,只需胜不许败。”子婴骂道,嘴中竟觉得有些甘甜之感。
李信扶起子婴,急问道,“王上,此刻身体感觉如何?!”
子婴活动着胳膊,多日的无力感竟凭空消失。揩下嘴角的粉末,顿时一惊。
红色...味甘甜...让虚浮之人看起来生龙活虎...
朱砂!
“咳咳咳,呸...”子婴啐着口中的残留,“这种东西有...”
“少许此物,可定神宁心,王上今日操劳,伤势过重,非有此物不可缓解。”赵姬解释道。
子婴亦知晓朱砂的药用,但只觉的满肚子的重金属。
“以后此物不可滥用。”子婴警告道。
“那还要看王上的伤势多重了,望王上日后珍重。”赵姬说道。
子婴心中没底,满脑子都是太卜“即便有一线生机,亦是困难重重”和莫负“逆天数而为必凶险”的话。
“吕泽此刻还未归来,想必在临江遇到些麻烦,但此刻无论如何也该回至涪陵了,必须尽快攻下成都!”
子婴起身吩咐道,“李信统领带兵两万速去梓潼协助毛夫长,以抵御涪陵来军。虫统领,吕统领率余下一万五千人随寡人直袭成都!”
“何故如此匆忙?”吕马童不解,“巴蜀剩余兵力已无力与我军抵抗了。”
“不可大意,沓中的丁复还活着!”子婴和喝道。
“丁复?无兵无卒,他还能做什么?”虫达亦是不解。
子婴懒得解释,项羽手下第一大统领司马龙苴,当年便是死于丁复之手。司马龙苴死后,加上彭越,陆贾等人在楚地作乱,项羽再无法全力对付刘邦,最后有了韩信,孔藂,陈贺等人的“十面埋伏”。
“能活捉吕释之,一切才无后患!”
未到最后一刻,子婴不敢有丝毫大意。
“诺!”虫达拱手行至军中,为了避嫌,刻意挑选着秦兵跟随自己。
陈贺,唐厉二人站在一旁,略显尴尬。
李信低着头却迟迟未动。
“臣...五千人驻守金牛道,只看了一场巴蜀兵自相残杀的戏,如今攻入成都的大事,王上都不让臣亲为,臣不知...臣此行究竟有何意义!”李信咬牙道。
子婴沉默不语,也知李信此战打的不痛快,甚至不如攻打翟国之时。
但唯有李信的名号才能在金牛道吸引巴蜀的注意力,也是无奈之举。
“吕泽若归来,毛夫长不是他的对手,只有吕统领能抵抗。”吕马童帮着子婴解释。
“那王上为何不告知臣奇袭之计?”李信微怒指着地图,“臣此刻还不知王上从何地而来,呵...臣这个太尉真乃有名无实!”
子婴略带歉意,指着岷水,摩天岭,“寡人为不让统领担心才为告知,寡人是至此而来。”
李信看了看地图,瞪大双眼,顿时无话可说。
子婴所指与吕马童刚刚说的一样,当时真的,但...那根本都不是路。
子婴若让他走此路,他甚至还要思虑再三,最终拒绝。
李信心中怒气消散一空,取而代之是满心的歉意,“王上该驻守金牛道,让臣犯险的...”
虫达亦是久久不能平静,“此路南有江油戍,西有沓中,若是被人发现,必死无疑!”
赵姬已然无话可说,如此搏命的君主,她从未见过。
“什么必死无疑,本统领便是由此而来,虽说只走了一半便转道了。”吕马童微微自得。
“多说无益。李统领若不愿去梓潼,寡人亲去便可。”子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