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章渔阳鼓动徒有声
“多谢先生前来探视,还请替我问候相公。”
赵与莒穿着厚厚的棉衣,身体臃肿得不成模样,做揖行礼时连弯腰都有些艰难。他送到门口,便止步不前,仿佛门外便是雷池一般。
余天锡也拱拱手,他到沂王府来原本走的便是侧门,赵与莒不送出来正好,免得惊动了那些有心之人。
离开沂王府后,余天锡皱起了眉头,他母亲教了赵与莒两个月的礼仪,自母亲来信中可以看出,老太太极喜欢这个少年,说他淳朴憨厚,尊老敬长,知道疼人。余天锡自家也对赵与莒极具好感,不仅仅因为赵与莒是他自乡间寻来的,更因为他的那些有着异兆的梦。
只是这一次,赵与莒表现得太有些懦弱,不过是刺客闯入寝院,连见都没见着他,他便吓成这副模样。
毕竟是乡间小儿,没见过什么世面,这般胆怯也好,至少对相公而言,较之英武之君更易控制,只是如此以往,恐怕非大宋之福……
想到此处,余天锡猛然惊觉,自家的前程富贵,与史相公、沂王嗣子是紧紧绑在一处的,三心二意,不仅没有任何意义,而且还会引祸上身。以他现今情形,便是想抽身也晚了。
“下科应试,定要得中,唯有如此,方能……”
他沉思着进了丞相府门,进门时迎面走出一人来,虽然余天锡有些心不在焉,可那人经过他身旁时,他还是激淋打了个冷战。
“秦……”
这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青衣小帽,阴沉着脸,看也不看他。此人与他同名,只不过姓秦,据说是前丞相秦桧后人。若说余天锡是史弥远亲信,那么这人便是史弥远心腹了,专替史弥远打探消息,干些阴暗冷酷的勾当。余天锡心中一凛,就见已经从他身边过去的秦天锡微转过头来,用那死鱼般的眼睛扫了他一下。
冷汗不自觉地冒上余天锡额头,每次与此人见面,他都有这些冰冷刺骨的感觉。
“纯父,你来得正好,嗣子情形如何?”史弥远见余天锡回来,立刻唤到自己书房,细细问起赵贵诚情形。
余天锡不敢有所隐瞒,仔细回忆起自己与赵贵诚见面的情形,一一说与史弥远听。
他自侧门求见,过了好一会儿才得进入沂王府,初见到赵贵诚时,他吓了一跳,原本健康稳重的赵贵诚,如今面色腊黄仿佛重病,身上穿着的衣衫也厚得不成模样。初一见面,赵贵诚抓着他的手,竟然许久也不肯放开,显然是受惊吓过度的模样。
若不是自己好言劝慰,他只怕要嚷嚷着回绍兴老家,不再呆在这京城之中了。
便是如此,在自己告辞之时,他还是依依不舍,最后还托自己问候史丞相,想知道能否搬至史丞相府中居住。
听得余天锡转述之语,史弥远不禁哑然失笑:“这孩儿,倒是叫吓得不轻。”
“对相公极是敬重呢。”余天锡陪笑道:“所言虽是稚幼,却是一片赤子之心,相公勿怪。”
“自是不怪的,他终究只是乡间小儿,虽随着令堂学了些礼仪,可时日还是短了。”史弥远淡淡一笑:“纯父,辛苦你了。”
“相公吩咐,哪里谈得上什么辛苦!”余天锡恭敬地说道。
“前些时日,北地的蒙古遣使来,说是要与大宋通好,联手攻金。”史弥远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便不再纠缠于此事,笑着岔开了话:“纯父见闻广博,知道这蒙古是什么回事么,它与大金孰强孰弱?”
“此军国大事,非学生所能知了。”余天锡笑道:“只是坊间传闻,大金南迁之举,便是迫于蒙古兵锋所致。”
“京东东路处的李全、张林传来消息,虽是其国兵锋锐利,在河北之地掳掠抢夺,已迫近京东东路了。”史弥远道。
他说的却已经是滞后的消息,蒙古此时不唯迫近京东东路,甚至完全破坏了金国在京东东路的统治。除去在李全、张林控制下的地盘之外,几乎京东东路所有州府百姓,都被掳掠一空。
这些百姓被整批整批送往沿海,主要是送往直沽,在那里装上漕船,再绕过山东半岛,抵达在李全控制下的东海。上船之时,他们的家庭宗族都被完全打乱,因为免不了哭声连天,年老体弱者因为卖不得好价钱的缘故,也往往被胡虏屠灭不管。
这些年来先是红袄军起事,接着胡人侵扰,京东东路一带早已没多少人口,再经这番折腾,更是千里无鸡鸣。这些被胡人掳走的百姓,初时只道将被贩至海外永离乡土,加之又是妻离子散,故此路上求死蹈海者人数颇众。到得东海,他们被流求大船接走之时,才知尚有与家人团聚之日,几乎都是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