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者,自诩斯文者也。读书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唯治世时,有头脑,有思想,能治理朝政,治理出盛世繁华景象来,这文官,便当得是合格的。
然而文官还得负责下跪,请求天子回朝,实在太难为他们了。直到太阳落山,又有被晒晕了的,饿晕了的,文官中,已经剩不下几个了。只见锦绣宫前院,满地躺着人,全都面色惨白,好似发生了惊人惨剧一般。
而武官者,一个个本就饭量十足,一顿不吃,尚能忍受,几顿不吃,众武官也深觉难以接受。何况武官向来比文官硬气,这下跪之事,很少做,更少有跪这么长时间的。
眼见着一干人等一个一个都饿趴累趴在地,尉迟正也觉得自己似乎也快要支撑不住了,便对谢临低声道:“谢大人,这一场跪,伤敌未丝毫,却自损八百。可不见陛下有几分动摇,大人不如让文武百官们皆回去歇息一下,喝点水,吃点东西,既然已至傍晚,不如明日清早再来,大人既然要开创盛世景象,让陛下还朝,没了这些肱骨之臣,也难成事。大人您看,是不是这个理?”
谢临听了此话,清秀的眉毛,狠狠地皱了起来。尉迟正知道,他心中有矛盾,他只是耐心等着。
半晌,谢临方才缓缓道:“大楚朝文武百官听着。”
众臣一个激灵,把耳朵竖了起来。
“陛下不愿,我等自然不得为难他,所以今日,请诸位大臣回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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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重谋在内,听得分明,谢临让大臣们歇息回去,不再为难自己,不禁哈哈一笑,“这谢临,还是很识时务的,再跪下去……”再跪下去,自己心理压力太大,一不小心出了此道宫门,再继续过着那被谢临掣肘的傀儡皇帝生活,明重谋深觉自己十分不愿。
众臣那七扭八歪的躺姿,简直就是人间惨剧,明重谋门缝里看过去,觉得果然自己身为明氏皇族子孙,冷血无感,轻易不动那恻隐之心,几乎要踏出去的脚,打开门闩的手,被他硬生生的收回来。
众臣此时要退走,明重谋顿觉呼吸之间,顺畅了许多。
这两日一宿,一想到门外大臣们一个一个板着自命清高的老脸少脸,还有谢临那张小白脸,明重谋还想摸摸宫妃去享乐一下的热情,登时消退了大半,连霜妃的纤腰,都不敢去抱了。
这时一听谢临要走,不禁一喜,抓了一粒葡萄,便喂到霜妃樱唇之中,霜妃正要去咬,却又听谢临接着道:“歇息之后,明日清早,再来汇集此处,面见陛下,陛下再不出来,那便我等再跪,直至陛下出来为止。”
霜妃一听此话,大惊,两行贝齿,没个注意,直接咬到明重谋手指上,登时咬出了血。
明重谋顾不得疼痛,因为他又听到谢临一句话,“诸位大臣请回,这一夜,臣一人继续跪在此处,足矣。”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陛下不还朝,谢临则一日不干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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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宫前院,尉迟正让太监扶走了一干众臣,自己本也正待转身就走,忽地目光触到那宫门前的单薄背影。
明明是一个文官,却两日一宿皆跪于原处,一动不动的样子,好似此人永不知累似的。
尉迟正不禁叹了口气,招手叫了个太监,嘀咕了两句,便又抬腿趋前,走到谢临面前,一撩下摆,双膝一弯,接着跪。
饶是谢临心如平湖,坚硬如石,此时见尉迟正此举,也不禁脸色一变,“尉迟大人,你这是为何?”
谢临年逾廿六,却相貌斯文隽秀,此刻动容,平静的双眸,如秋水被风吹拂,顿起波澜。
这一番波澜,却忽使尉迟正心中某处微微触动,他微微偏头,躲开了谢临的目光,“谢大人为陛下而跪,为大楚朝而跪,为苍生而跪,下官为什么不能跪?”
何况下官出身武官,连这点苦都吃不了,都比不上谢临这文官,令他感觉……
有点像是输了。
尉迟正没有说这句话,也许是不想承认自己输了,或者是为着别的什么原因。
他只是道:“谢大人此举,相信众臣心中有数,自然难免佩服。若陛下出宫,则大人当属首功。”
谢临怔了一怔,他今日倒没想过,尉迟正会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不禁抿唇一笑,“何谓首功,尉迟大人见笑。陛下一出宫,臣未有功,只怕还当须先领罪才是。”
尉迟正亦是一怔,转头看向谢临,却见他已闭上嘴,仿佛不愿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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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临还不走!
明重谋来回踱步,走了一会,方抓住赖昌,皱着眉问:“这是几时了?”
“回陛下,已经是子时了,陛下该歇息了。”赖昌早已催过陛下睡觉好多次,霜妃早已上榻歇息,明重谋却忽然对与霜妃同床,感到别扭,便命赖昌带人令铺了一张床,被褥齐全,比自己寝宫处也丝毫不差。但他依然毫无睡意,只手中抄着一本书,几个时辰过去,也只看了两页。
明重谋听赖昌如此说,便问道:“谢临呢?”